作者:顾行伟 来源:新民晚报
(一)
枣梨之辈,先前是文化人的代称。南浔小莲庄嘉业堂主刘承干在当地列为“四象八狗”之位,从藏书到刻书,虽聚聚散散,却也在书界留名,鲁迅先生还送了他一个“刘傻子”的雅号。从经商到从文,清末民初,西学东渐,不少人完成了这样一个华丽的转身,用当下的语言谓之“文化产业”,历史地看:实业的发展在反哺着文化的发展。连张元济这样一个早先的政界人物,因追随翁同龢辅佐光绪帝改革,支持康梁变法,被慈禧革职开缺,永不复用。沦落故里、沉寂数日,便又张罗于商务印书馆,成为中国出版界的翘楚。此举是否有鲁迅的弃医从文以唤醒国民麻木的灵魂之痛感,姑且不论,但商务印书馆却是中国出版界的先驱,由此奠定上海出版界为全国出版基地的地位,张元济位居先锋与旗手实乃当之无愧。
(二)
文化何以能开派,自然和风水有关。这风当是风气,这水当为水土。风气是人文,水土是地域。鸦片战争,更确切地说是场白银战争。列强分割,开埠通商,西风东渐,让闭关锁国的国民知道自康雍乾以后中国与世界的距离。西方文艺复兴后的崛起,伴随经济的扩张和文化输出,西学与国学交融互汇,冲撞激荡,以至于后来的刘海粟创办上海美专开设裸体写生,竟遭军阀孙传芳的追杀,理由是“有伤风化”。上海作为率先开通的五大商埠,弹丸之地,西学的渗透与国学的抗争,客观上的交融互汇,形成了“码头”效应。走一走、看一看是当时大部分国人的心态,有识之士,有才之辈,便立身码头,一试身手,成为众多豪杰英才聚首比试的平台。如果说康乾盛世,皇城根下产生“乾嘉学派”,徽商崛起产生“桐城派文学”,再往前推大明盛世,古都扬州聚生“扬州八怪”,开埠后的上海产生“海派文化”也就可以理解了。谓之于码头,皆为各路过客,自然不问出身,西方的、东方的、现代的、传统的将旧文化格局打破。这种格局化的秩序一旦消失,其自由度和宽松度大为呈现,海派文化的包容性也就成其特征特色了。谁将海派文化演绎为上海人的文化,那是一种误读,也是一种无知。
(三)
上海谓之出版基地,出版界的半壁江山,是有其历史渊源的。一方面有一批像张元济为代表的宫廷学士因时局动荡而下海从文,一方面西学登陆,具有先发效应。大批文化人从还没有打破的格局化的秩序中出走,闯荡上海滩,这在二十世纪初形成高潮,客观上成就了海派文化的坚实基础。今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本书画集,是文化苦旅的屐印,令人不可思议,如此众多的丹青妙手,不乏当今中国画的巅峰人物,居然却出自出版界。透过纸上烟云,掸去历史风尘,这些上了年纪的画家当年都是在二十世纪初闯荡上海滩的,其中很多人鬓发如雪,乡音未改。文化码头上,太多的过客来去匆匆,随离岸的客船,一声长笛而永别码头,坚守下来的便像那沙漠中的胡杨,都独立地支撑起一片绿荫。
(四)
解读是需要时间的,有的甚至于用一本书都难以解读透彻。只能匆匆照面认识一下吧。
钱君匋,素有“钱封面”之称,三十年代鲁迅、巴金的名著装帧出自他手,他的篆刻、汉简书法、绘画及文物收藏皆成大家,连开国领袖毛泽东的书印都请他操刀镌刻。
程十发、刘旦宅、贺友直诸位画坛大家,开派人物,当年在上海都以连环画(小人书)谋生,程十发的“云南人物”、刘旦宅的“古代人物”、贺友直的“白描人物”,在画坛上确立了无可撼动的地位,直至今日,他们仍谦卑自称是出版社画连环画出身的。
施大畏、韩硕、丁筱芳的人物画通过夸张变形,从色块、线条、结构的变化起伏解析人物,追求视觉冲击,将中西技法融于一纸,反映了年轻一代独辟蹊径,再创自我的勇气与胆识。
车鹏飞、江宏的山水画从先前的疏松旷达到今日的缜密灵动。卢辅圣独特而娴熟的诡异,林曦明酣畅而明快的诗性,龚继先浓墨重彩的写意,颜梅华工写兼备的繁华,都自成一路,以鲜明风格为世人接受,为同行赞许。
方去疾、高式熊的书法,其篆书,老辣灵秀,其行书,厚重清美,其隶书,重金石气,存汉韵味,二家同又是金石高手,风格各异,各领风骚。
刘小晴、方传鑫、戴小京、胡传海等新一代书家,以其扎实的功底,走在风格蜕变的过程中,为书法技艺的自成一家潜心瀚墨、书写春秋。
这里特别要一书的是版画家杨可扬先生,木刻版画是出版业的活化石,杨可扬坚守版画,题材和套色上弃旧图新、古枝新芽,是不可多得的稀缺资源。
因是匆匆照面,一掠而过,心存不安,有负诸位枣梨英才几十年含辛茹苦的付出,好在各家都有作品说话,藏龙卧虎在书画界早已成为铁律。天下谁人不识君,更多的让读者去鉴赏解读吧!
(本文为《上海出版人书画作品集》序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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