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刚荣获上海文学艺术奖的连环画泰斗、93岁的贺友直昨天终于得以与海派连环画中心的年轻创作者们面对面，传授连环画的秘诀。这场原本早该进行的座谈，却因种种原因被拖得没了下文。直至半个月前，贺友直在得奖后接受晨报记者专访时感叹，“自己对连环画的败落感到无可奈何”。他举例，“浦东有一个连环画中心，我曾经想给他们讲点连环画的要义，结果他们说，他们来市中心，到现在没结果。”（详见2014年12月16日B1《“90后”终身成就奖获得者贺友直接受晨报记者专访“上海是一座富矿，它的故事讲不完”》）该报道问世后，被贺老点了名的海派连环画中心紧急行动，新年一过就安排了这场讲座。贺友直为如今依然有年轻人在连环画领域埋头苦干而感动。但他也直言，现在的环境，早已不是他当年画连环画时的环境了。“你们是孤军作战，说句话你们不要灰心哦，就是‘交关可怜’。”

环境

“那时，一幅连环画稿费，可以吃锦江饭店一桌酒，包括四热炒，四冷盆。现在出版社重版，一幅连环画稿费就20元。”

获得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后，贺友直却说自己高兴不起来。“连环画都要被淘汰了，你叫我怎么高兴得起来？！”对连环画情有独钟的他，很想把自己的秘诀传下去。

“我想对现在创作连环画的年轻朋友说，创作是自己的事情。连环画不像其他专业有基础课。创作不必教，也没有办法教。”

贺友直说，现在画连环画与当时他创作的时候大环境完全不一样。他回忆，“当时文革刚结束，《红楼梦》　第一册第一版印了300万册。我在出版社时，一本连环画第一版最起码10万册。那时，一幅连环画稿费，可以吃锦江饭店一桌酒，包括四热炒，四冷盆。现在出版社重版，一幅连环画稿费就20元。我觉得海派连环画中心，居然还有小朋友在埋头苦干，我是非常感动的。在今天的环境下，连环画好比是内蒙古的沙漠地带，难得看见一两棵绿色的树。这些小朋友就好比是绿化沙漠的人，令我感动。”

定力

“我开始画连环画时，从未想过去中央美院当教授，关键是我每一步都走好了……一个人必须非常认真对待你遇到的机遇。千万不要轻视这个机遇，这是我活到93岁，总结出来的经验。”

贺友直想对年轻人说的是：“在当前环境下，小朋友心要静下来。作为画家，能否守得住自己的阵线，确实要有自己的定力。北京有流水作业大画家，一张画就是上千万元，如果画画人以此为目的，心如何能够静得下来？”

贺友直认为，今天处于这个环境，继续画连环画的人心要静下来。要寻到一条路，不是一件容易事。“我自己从小学毕业，到踏入这个门槛，成为一个专家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，必须认真踏实，我开始画连环画时，从未想过去中央美院当教授，关键是我每一步都走好了。不是夸口，我那时画一本是一本。现在的年轻人，外面诱惑力那么大。一个人必须非常认真对待你遇到的机遇。千万不要轻视这个机遇，这是我活到93岁，总结出来的经验。”

贺友直坦言，今天画连环画，要想再印300万册这是不可能的。今天画出一张画，再要挣锦江饭店一桌酒也是不可能的。但如果你已经踏进这个门了，就必须做出成绩，认真对待遇到的机会。“你所在的单位是提供你施展身手的舞台，你必须充分利用这个舞台演好你的角色。我就是充分利用了上海人美这个舞台。如果这山望着那山高，这个人肯定不成功。基本态度是安下心来，做好本职工作。”

秘诀

“画画的人，我总结，毕生追求两样东西，唯发现和区别，而不是money。你有发现有区别，money自然就会来……只有你发现了，才有自己的面貌。”

谈到一生的追求，讲得兴致勃勃的贺友直，板书了这样一句话，毕生追求，唯发现和区别。

他说，“画画的人，我总结，毕生追求两样东西，唯发现和区别，而不是money。你有发现有区别，money自然就会来，但是一开始就追求money，方向错了。现在很多画家的创作真正来自于生活与自己内心的不多。只有你发现了，才有自己的面貌。”

至于区别，贺友直说，有人什么时兴就画什么，什么好卖就跟风。所谓区别就是与别人拉开。“石涛有句话说，‘搜尽奇峰打草稿’。陆俨少认为这话说得不高，因为这仅仅达到画速写的水平。我同意这观点，因为你不仅仅要画出山的外形，还要把山的精神提炼出来。”

贺友直称，自己画连环画，与别人的区别是，“我懂得用画来讲故事的窍门。生活是创作的源泉，没有生活画不出生动、深刻的内容。我的脑子就是一个仓库，积累了大量的生活素材。要利用生活中的无数个零件。拼凑起你要表达的东西。”

改变

“连环画不要抱着原来的形式，要想出一种新的形式，应该想方设法开辟条新路。我觉得绘本将来会是一个发展的前途。”

尽管已经93岁高龄，尽管感叹连环画已经被淘汰了，但贺友直却依然在苦苦思索着连环画的前景。“连环画不要抱着原来的形式，要想出一种新的形式，应该想方设法开辟条新路。我觉得绘本将来会是一个发展的前途。”

他认为，连环画要开辟新的题材。“上海是一座富矿。比如陕西北路有多少故事？上海那么多的老字号背后就有故事，黄浦江就有故事。”

对于连环画的样式，他觉得要有一种新的思路。

“要好好研究研究，看看各年龄段读者喜欢什么。文艺作品与读者的关系，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？不能盲目。作品不对口，人家完全可以不理你。每个作品都要好好想想。不同的艺术要用不同的手法。画画的人形成风格的同时，定型也就开始了。我有时候画画自己会打自己，我会讨厌自己，连构图也定型。”

制作

“艺术是心灵的表达，不是机械的表达。如果电脑可以表达艺术，那么手就能斩断了。当然这是我落后的看法。手画有手画的意趣。笔触就在似与不似之间。”

看到如今搞创作的小朋友都用电脑，贺友直有自己的疑惑：“现在都用高科技代替手工劳作，这真的都代表进步吗？”

2005年法国一艺术学院邀贺友直去上课。当时贺友直问对方，为什么邀请他？法国方面答道，“学校孩子们全部用电脑画画，不会用手画了，觉得可怕。所以才到中国来找你这样用手画的画家来教孩子们。”

贺友直建议，现在画连环画的年轻人，要学会用手画，不要依赖电脑。“造型、动作设计还是要用手。艺术是心灵的表达，不是机械的表达。如果电脑可以表达艺术，那么手就能斩断了。当然这是我落后的看法。手画有手画的意趣。笔触就在似与不似之间。电脑恐怕达不到这种效果。”

昨天，在、得知上海海派连环画中心最近又接连成立了几个个人工作室，贺友直感到很欣慰。他对年轻的画家们说，别在乎眼前的收成怎么样，机会来了，就该紧紧抓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