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家印刷厂被拆已有十几年，临街建成了现在的一排商店，估计过不了多久，已显陈旧的这排商店，也难逃被拆的厄运。然而二十多年前，“矮排长”摆在印刷厂门口边的小人书摊，在我脑海里依然记忆犹新。

　　“矮排长”的由来，据说是因为他在小城西门头养过鸭，人称“鸭排长”，又因其个子矮小，才一米五十几，乡语的“矮”与“鸭”谐音，故又称其“矮排长”。有人说“矮排长”神经有问题，看他那副木呆呆、拖着后跟走小步的傻样，活脱脱一个精神病人。经常有调皮的学生欺负他，我看在眼里，气在心里，我希望他有所反击，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。他有在地上写粉笔字的习惯，那是上好的字，绝对的柳公体。不仅如此，他还在无人走过的过道上，开辟了一条自食其力的小径，那就是他的小人书摊。如今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儿，但至少在当时可算是不凡之举。

　　那时候要看书真的不易，一是没钱买书，二是书店都是封闭式售书，要是你透过书柜玻璃看上哪本书，让售货员拿出来翻上几页不买，一本还好，要是多看几本准遭白眼。所以那时候是很少买书的。当发现“矮排长”的小人书摊时，我如获至宝，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兴奋。星期天准会在小人书摊上呆上大半天。“矮排长”的小人书摊初时只有四条长板凳，两百来本小人书，他做了个木板书架子，形状就像一本书，摊开来就像翻开的书，收拢来就把书合了起来，还能上锁，既便于携带，也不易丢书，可见“矮排长”聪明过人。

　　小人书，像我这个年龄的人肯定都知道。读小人书成为我少年时代的一大享受。这得感谢父亲，那会儿把买菜煮饭的任务交给我，使我有看书的本钱，每天买菜节省一分钱，那么一个星期我就能看四五本小人书，够过瘾的。小人书内容还是蛮丰富的，学雷锋、抓特务、侦破、科幻，世界名著也有，《茶花女》、《基督山伯爵》我就是那会儿接触的，只是那时还小，连看几遍也不能完全领悟人间刻骨铭心的爱情和世代相传的仇恨。有小人书看，我就开心、快乐、满足。别看“矮排长”衣衫不整，对书却十分爱惜。小伙伴们在一边看书，他就在一旁掸掸书上的灰尘，把翻皱的书角用手指刮平，使书页尽可能恢复平整。记得有一次，一个顽皮的男生撕了一页，想捉弄这个神经有问题的可怜人，不想“矮排长”一反常态，战战栗栗的可怜样变成了怒目圆睁、嘴脸扭曲的恐怖分子，硬是把那捣蛋鬼吓跑了。后来我听说，“矮排长”是个读书人，因家境太穷没能上大学，受了点刺激就成那样了。

　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，厂门口不能再摆小摊了，这是城市文明的进步。后来还在轮船码头的候船室看到过一两回“矮排长”的小人书摊。再后来，一连几年也没在大街上遇到他一回。倒是听一个姐妹说，在马路上碰见过“矮排长”，他看上去生存不下去了，觉得他太可怜，就把四十元钱塞在了他的破衣袋里。打那到现在又有十几年了。“矮排长”和他的小人书摊就这样在这个小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，没人在意他后来的命运。

　　网络时代的到来，看书真的是越来越方便了，好看的书也越来越多。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近两年来小人书又流行了起来。上星期日，带女儿去了城里新开的书城，当她发现那本题为《父与子》的小人书时，激动得拿起书在我面前晃了又晃，然后一转身就坐在椅子上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，一直到看完才肯回家。她还告诉我，她的同学都爱看小人书。相信这一切定能告慰“矮排长”。

　　（来源：无锡新传媒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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